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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怀着轻松、愉悦、欣赏的心情，读完他《我自周旋》的。这本诗集2014年2月由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直到2021年7月我才读到。一条鱼，在池塘里游了七年，才到餐桌上。这很正常。读后的感觉，不妨用一句话概括：他把诗写成了解剖刀。
一、打破常规，动用多种文体，让人在感觉到解剖刀存在之前，难免觉得好笑。在《我自周旋》里，相声，杂文，小说，对联等各种文体交错出现，读起来笑意盈盈，这是因为尚未感觉到解剖刀的存在。让人产生好的感觉，就是好诗。比如泰戈尔《飞鸟集》中的一句：“夏天的鸟飞到我的窗前歌唱，又飞去了。”
诗思总是被俗务打断。在孩子放学未进家门的饭前，美好的诗章已经开头：“青春啊，青春一一”，偏偏在这时，夫人下令了：“帮个忙吧，诗人，锅子已经烧红！”诗人卷起袖子系围裙，诗在锅里跳呀蹦呀，黑乎乎的，一句也看不清。缸里没了米，篮里只有葱，诗在米店里列队，在菜市场徘徊，在自行车辙里押韵。“诗人，试试这领和袖，莫负了一线线，一针针！”诗人的心都被织碎了，分不清哪是诗，哪是情。《序诗：构思》分明在用相声的手法，把亲情、爱情融入，捧腹大笑里，诗意浓郁中。 好心常常被无奈搅乱。老婆在保险公司做业务，业绩不佳，混不好就得下课。“推销保险最关键的是人脉，小学到大学的哥们姐们实在多，网上叙旧带推销保准有收获。”金点子让老婆很高兴。可是，几天之后，但等鸿鹄从天降，又谁知偷鸡不成蚀了一箩米，保险不保险，请帖接连而来：乔迁三户，结婚两对，外带一个满月哥。老婆怒火中烧，指鸡不骂狗，好一个馊主意你成心来坑我。一声长叹，老公直呼窦娥冤。《福兮祸兮》这故事一样的诗逗人笑，笑也无奈，笑着面对。 真实难免被冷眼相待。《重聚》像小品，笑里藏着共识，有时候，真实反而不讨人喜欢，甚至遭遇冷淡。同学聚会，是经常发生的事。毕业十年后，推杯换盏，酒后吐真言。甲说，在工商局混了个不大不小的科座，哥们要投资做买卖不妨来找我。乙说，不才忝列银行首席理财师，姐们理财贷款请拨打电话。丙说当了中心小学副校长，儿女们升学择校发个短信就是。丁女士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在众同学催促下，才讲出实情：“我的工作在医院亲子鉴定所，如有需要请到我这里来坐坐……”半醒半醉，鸦雀无声，全场一派尴尬。 二、逆水行舟，运用逻辑思维，让人在感觉到解剖刀存在之时，多少感到疼痛。一般说来，诗注重形象思维，而《我自周旋》有点反其道而行的意味，多用逻辑思维，让事实说话。读起来未免疼痛，因为这个时候仿佛已经感觉到解剖刀的存在了。让人痛的诗，采取什么思维并不重要。北岛的《生活》就一个字：网。 冷漠是一条可怕的虫子。一所农民工子弟学校开班会，主题是谈理想，童言无忌，畅所欲言，血脉喷张。十二岁的女孩说长大了要当城管，如果遇见妈妈，可以慢慢追，慢慢撵。那次妈妈摆菜摊遇上大盖帽的追赶，匆忙逃命，一头撞到了电线杆。不是顶风作案，成心跟谁过不去，只为一家人活命，才担惊受怕讨碗饭。女孩的理想招来哄堂大笑，笑声里夹杂着鄙夷的叫喊。怪只怪讲真话找错了地方，连谈理想的话题也让人心酸。这里几乎找不到形象思维，倒是可以找到痛。如果不是有过撕心裂肺的痛苦经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哪来这样的理想。 残酷是一道撕裂的伤口。七十岁的老夫妇该是幸福的年华，重阳节收到儿子的报答，一把闪光的水果刀传达节日的问候：不给钱我就捅死你算哒。十数年来吸尽了可怜的家产，连父亲裤兜里几张零钱也给抢光，像攥住命根父亲把房产证攥个紧紧，儿子大失所望从楼上跳下……二十六岁的儿子因为向父亲要钱未得，故意传播虚假恐怖信息被拘留。十岁的姑娘因为长期见不到在外打工的父亲，谎称遭人绑架，说是要五百万才能赎回小命。《亲情种种》，情何以堪，痛何以堪。 仇恨是一朵燃烧的火焰。有一个人费尽力气搬起了一块石头，寻思良久，砸在了过路人的脚上。法官宣判：石头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搬石头者犯随意搬动自然物品罪，待石头刑满后把它搬回原处。三年后，被砸伤的路人复仇心切，在原址建了座监狱，让石头悔罪从良，担心石头心怀叵测越狱逃跑，便亲自住进牢房，直到生命终老。一个错误的判决，可以造成心态的扭曲，造成永生难忘的痛，《法律与法官》发人深省。 三、轻装上阵，采用通俗语言，让人在感觉到解剖刀存在之后，从中有所醒悟。现代诗主张使用通感手法，把话写活，入脑入心，而《我自周旋》有它自己的一套，语言通俗，平白，还常常引用人家的原诗原句，韵也常常不是一押到底。这时候，已经确定解剖刀的存在，或多或少有些醒悟。给人启迪，直白无碍，田间的《假如我们不去打仗》就是例证：假使我们不去打仗，敌人用刺刀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看，这是奴隶！” 难以调和的关系。“为什么老妈与老婆总有打不完的仗？我夹在中间真如老鼠误入风箱，如何能皆大欢喜共襄天良？”一位帅哥跋山涉水造访高僧，期望破解天下难题。大师双手合十，喃喃布道：“阿弥陀佛，姻缘前世定的调，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出家。”《难事》用平实的语言揭示一个浅显的道理，许多关系是不容易调和的，需求耐心与真诚。 
难以避免的结果。王小姐长得漂亮，只是两扇脸庞有点肥，抵不过“免费瘦脸，立马见效”的诱惑，几经折腾，右脸确实显得比原脸苗条。王小姐要求给左脸瘦身，问题来了：公司规定，必须买个1680元的瘦脸仪，不然，左脸还得维持原貌。《免费瘦脸》的后果叫人哭笑不得，世上哪有那么多免费的午餐，贪图便宜，祸害不浅。
难以接受的现实。一只母狗跌进三尺多深的水沟，一只公狗守候了十多小时，凄厉地呼号，勤勉地慰籍，直到遇上善良的志愿者营救，才心怀感恩地双双离开。主人为侍奉儿孙去了远方，狗小白忠心耿耿地守着院子，食钵里空空如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满月了，土豪的越野车拐了个弯，碾过狗小白的孩子的胸膛。朴实的情感，通俗的话语，难以接受的现实，《狗世人世》展现的狗性与人性，是非曲直，跃然纸上。 他是谁呢？诗集《我自周旋》的作者。一个可爱的有见地的老头。凭什么说可爱，见地在哪里？打破常规，逆水行舟，轻装上阵，解剖世事，解剖社会，解剖今昔，把诗写成了解剖刀。他叫冰静。 （刘闻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