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至还在路上，齐延龄发表在《湘潭作家》2020年第1期的《冬至》，让我提前感到春天的温暖。有温度的文字是火，能取暖，能御寒。这短篇小说，是田园诗，简笔画，民俗图。
一、宛如一首山高水长的田园诗。这里是烟雨江南花石古镇，涓水河边，罗汉山下，一村一户皆唐宋，一草一木尽是情。
诗意的语言。《冬至》是由若干诗意的描写串起来的，像狗尾草，像蒲公英，像叫卖声中行走的冰糖葫芦。比如，“秋月的日子如挂在墙壁上一串串山辣椒，红红火火。”“儿子点了头后，转身一蹶子跑起来在她的眼前像云一样飘飞。”冬瓜与二哥的脚步，踩着韵味。冬瓜走路特别，脚步碎重，啵咚啵咚响，像木头滚动的声音。二哥风风火火，走路疾促，脚步咚咚像擂大鼓。冬瓜与秋月在手机中的对话，本身如一首抒情诗，温暖，恩爱，猜想，关心，在每个字，每个标点里，留有想像空间。“我想吮奶。”“外面不是有牛奶吗？”“不，你的……”“秋月，秋月。”“坏东西！”这种发自内心的打情骂俏，让人感觉到的，不只是脸红耳热。
诗意的情节。久别胜新婚。在留守妇女眼里，夫妻团圆全是诗。比如，二嫂看到的吴嫂、菊嫂与丈夫的甜蜜镜头。冬至这天，在外打工的丈夫回家后，留守妻子心里乐开了花。平日，菊嫂的儿子要五块钱都不易，老公回来后，菊嫂居然给了一张红票子打发出门，两人在家里如火如荼。堂屋里热气腾腾，吴嫂将桂圆、莲子、红枣、党参、枸杞、鸡蛋汤端在手里，和老公你一勺，我一勺，互喂对方，那亲昵劲不用说，还有肉麻的话语：“不回来，别怪我……”
诗意的结构。二嫂心不坏，人懒，爱洋气，嘴碎，尽笑话村上女人。秋月与冬瓜打了一个用时很长的电话，听得出，二嫂不关心，导致男人酗酒，从工地上跌下来，因医治及时，脱离了危险。这一切，二嫂在窗外偷听到了。秋月抬头望到窗外影子晃动，蹑手蹑脚紧紧张张走出来，发现二嫂贴在窗子边，头发落上一层白霜。二嫂终于从心底醒悟过来：“秋月，我不配做女人，对不起你二哥，你二哥在外不容易呀。”秋月与二嫂决定，次日即同去沿海医院看望。一个人思想的转变非一朝一夕见效，头发上的白霜这一意象，恰到好处表现了这一转变，饱含诗意。
二、宛如一幅画龙点睛的简笔画。复杂的问题简单处理，长话短说，这是《冬至》可圈可点处。通篇简单明了，一气呵成。
简单的人物。《冬至》里的人物不多。直接出场的，有秋月，二嫂，秋月的六岁儿子；间接出场的，有冬瓜，二哥，吴嫂，菊嫂等。秋月与二嫂的现场对白，秋月与冬瓜的通话及两人生活片段的回忆，二嫂与秋月六岁儿子的所见所闻，构成了小说的全部。短篇小说人物确实不宜多，多了，火力不集中。
简短的句式。“秋月，你喜成这样，瞒不过我的眼睛。”“冬瓜别给我涂蜜，蒙我的心。”“容姐也买了新车，全是白的，如雪，好看极了。”无论对话，还是描写，小说里多是这样的短句，朗朗上口，干净利索，极有张力。
简约的冲突。小说里有几根线，一牵到底，清晰可见。秋月对冬瓜从期盼，失望，到理解。二嫂对二哥淡漠，误解，最终醒悟过来。没有惊心动魄的场面，没有风起云涌的离奇与曲折，娓娓道来，从容不迫，行云流水，水到渠成。
三、宛如一张栩栩如生的民俗图。《冬至》涉及到不少习俗，存在于普通百姓日常生活中，有极强的生命力，世代相传。
找源头。秋月在电话里，反复问冬瓜，回不回来贺冬。因为二哥负伤，不能兑现。冬至前后，花石这一带，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在外经商，打工的人，也要赶回来，迎接冬天的到来。起源于汉代，唐宋时期为盛，具有两千年左右的历史了。这个习俗，叫做贺冬，有点像过年。
熏腊肉。这天，家家户户，忙着杀猪。为什么杀呢，一方面吃个新鲜，另一方面熏腊肉。“冬至后，熏腊肉”。为什么要过了冬至才熏，而不能在之前呢。过了冬至，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就算撒了盐，气温太高，易坏。即使不坏，品质不佳。腊肉需要时间制作，放得越久，脱水越多，味道更好。太晚了，又赶不上。冬至这时间点，刚刚好，过年时饱口福，平日可以下酒。
打糍粑。自始至终，秋月没离开一件事：做糍粑，蒸糍粑，吃糍耙。打糍粑，是农村上千年流传下来的习俗。具有浓厚的乡村风味，打糍粑活动，成为大家贺冬的一项重要内容。糍粑由糯米蒸熟，通过特质石材凹槽冲打而成，手工打很费力，但做出来的糍粑柔软细腻，是犒劳家人的上乘美味。
饮酒令。“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六六顺，七个巧，八仙寿，九连环……”在农村，经常看到划拳喝酒的热闹场景。冬瓜与二哥，就是这样尽兴的。这习俗起源于汉代，是民间饮酒时一种助兴取乐的游戏。饮酒时，两人同时伸出手指，各说一个数， 谁说的数目跟双方所伸手指的总数相符，谁就算赢，输的喝酒。增添酒兴，烘托喜庆，技巧性强，给参与者留有神机斗智的余地，须喊叫，易兴奋，极富竞争性。
齐延龄的小说，比如，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列入中国莲乡作家丛书的小说集《情如水的故事》里的《画画儿》《心悄悄的变》《拉锯谣》等，诸多篇章，都不乏上述元素，字里行间，弥漫着诗情画意民俗图。
（作者：刘闻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