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鸣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

11月8日上午，陕西神木县公安局大柳塔分局召开座谈会，向与会70余煤老板现场收取“赞助费”300余万元。据目击，神木县公安局大柳塔分局领导在座谈会上表示：“根据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原则，倡导花钱买平安，平安促发展，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我们期待你们的大力支持。”煤老板代表则称，“保障煤老板人身、利益不受侵犯就要靠公安队伍”,交钱名义上是赞助公安局，“实际是对我们个人利益加强防范”。（11月9日 《三秦都市报》）

在我们这个转型时期，一些地方，警方的经费经常性地不足，因经费不足，警方办案收取赞助费的事，以前也听说过，但是那毕竟是在有案件发生的时候针对当事人收的。现在凭空开个座谈会就大笔收钱，尽管煤老板有钱，这钱也收得不明不白，不合理也不合法。

按道理，公安机关属于国家机关，其经费由财政开支，一方的警察，保一方的平安。也就是说，实际上是一方的纳税人花钱养一方的警察，这些警察，理所应当为一方所有民众服务。一般来说，各地的贫富程度虽有不同，但警方的经费却应该是一样的，除非富裕地方有特别的补助，但这种补助，也只能通过政府来下拨。严格说来，如果警方真的经费不足，可以通过正常渠道申请增拨，但只能通过主管部门。如果允许各地公安机关自己找米下锅，比如说找有钱的老板自行筹集，那么，维持地方秩序的警察，自己就先乱了章法。这属于严重违法行为。

道理很简单，警察和军队一样，是有武装的队伍，属于国家的利器。任何一个处于和平时期的正常国家，都不可能允许这些部门自行筹款。因为这种筹款，很难掌握分寸。怎么筹，筹多少？你凭什么筹？都是天大的问题。这种筹款，跟当年东北的红胡子（编按：指旧时东北地区活动在深山野林中结伙打劫的人）收保护费一样，很难划清界限。往严重点说，只要手里有武装的机构可以自行收费，改善自己的装备和人员待遇，那么，离树山头割据就不太远了。事实上，只有在国家分裂，中央政权衰落的特别时期，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当然，向煤老板收赞助的神木公安局大柳塔分局，不会有这个野心，也没有自立山头，收保护费的意识。在某种程度上，收取赞助费也许只是因为小煤窑大批开采而滋生治安问题，导致警力不足，经费不足，而采取的一种变通办法。在他们看来，既然小煤窑老板发了大财，带来了当地前所未有的治安问题，而受这种治安问题威胁最大的，又是煤老板，所以，从他们那里收一点赞助费，用以保护他们的人身财产安全，理所应当。

应该说，这些说法未必没有道理，但我们知道，小煤窑的开采，尽管带来了当地的治安问题，但同时也给地方增加了税收。为了更好地应对治安问题，公安机关的经费问题，正常的途径是通过当地政府，用合理合法的渠道来解决，决不能自己跟煤老板发生直接关系，没有任何正当手续，自己收钱。这容易出现账目不清的问题，滋生腐败不说，也往往会导致两种情况发生，一是公安部门收了人家的钱，为人家消灾，至少在某种情况下，变相成了为煤老板看家护院的家丁；二是反正我手里有枪，你在我的管辖范围内，让你交钱你就得交钱，这钱，等于是保护费。今天可以跟煤老板收，明天就可以跟别的什么人收，这样收来收去，警察变成什么了呢？但愿，神木县的警察，目前还仅仅可能存在第一种情况。

老板的生命财产要保护，普通民众的生命财产也需要保护。有钱的多保护，没钱的少保护，甚至不保护，这从根本上违背了人民警察的宗旨。原则上讲，煤老板如果乐意资助警察，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种资助要通过正常渠道，而且资助不是交易，更不是收买、等价交换。（原载于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