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在线4月10日报道 “我们很多人跟了他近10年了，我觉得不是我们背叛他，而是他让我们失去了信心。”东莞清溪镇金卧牛实业有限公司一位高层对老板的表现深感无奈。4月8日上午，他和金卧牛的几十名中高层人员来到清溪镇政府，为自己讨要拖欠数额高达数万元的工资。与他一起的，还有厂长和副厂长等人。

金卧牛的老板祝善保却不再露面了，和他一起打拼了十几年的管理人员都不知道他的电话。16年的打拼，使他成为沃尔玛烧烤炉全球第一的供应商，在国内外拥有至少10家企业。但原材料上涨、人民币升值等因素，将他的传奇故事无情地打断。资金链断裂了，他欠员工工资，欠供应商货款，欠银行贷款，欠税，亿万身家的富豪如今陷于四处追债之中。

让人惊讶的是，祝善保依然野心勃勃，他计划变卖公司的地皮和厂房还债，并希望3年内让公司上市。这究竟是狂人的呓语，还是企业家的大气魄？

自制“存折”长期欠薪

“你看，这就是厂里拖欠我们工资的证据。”清溪镇金卧牛实业有限公司车间副主任许先生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折子，折上印着几个大字：“管理人员工资代管卡”，里面则记载了某年某月某日，工资余额为多少等等。

折子与银行存折一般大小，已经破旧不堪。封面的上方，是金卧牛的金色牛头标志和文字名称。金卧牛在东莞和国内外其他地区拥有7家工厂和数家贸易公司，曾是清溪镇最大的纳税户，拥有“广东省先进民营企业”、“广东省文明经营户”、“广东省模范纳税户”等光环，是沃尔玛烧烤炉全球最大的供应商。然而，这些光环并没有为员工带来多少收益。

让许先生更觉心里没谱的是，今年3月，金卧牛全面停产，而他们被拖欠数年的工资，就让这个“代管卡”套牢了。他觉得自己的遭遇反而比基层的工人更为险恶。更让这些管理人员感到愤怒的是，他们觉得自己被祝善保骗了。

3月26日，金卧牛的基层员工停工堵路，中高层人员也纷纷拒绝在“存折”上签字。最终政府方面出面，答应给金卧牛1000万用于偿还员工工资。“金卧牛把一些地皮和厂房抵押给政府了，所以政府拿出钱来化解危机。但基层员工的工资很少，一共只有400万左右，第二天就全部还清了。”一知情人士透露，在这之后，数千名工人纷纷离厂，目前仅有三四百人还在厂里。

在偿还基层员工的欠薪之后，公司有人通知中高层人员前去签“存折”，说是可以还钱。管理人员纷纷签字，几天之后，这个事情被认为只不过是一场陷阱。“公司说我们签字了，不认账，要我们自己辞职才给我们工资。今天我们几十个人到清溪镇政府，找清溪劳动分局，但他们说我们签了字，就等于承认把钱借给公司了，没有办法为我们追回。”许先生说。

据了解，这些人中间被欠薪少的有几千元，最高的达到30多万，而多数被欠的数额都是数万元。许先生称，一共有180位管理人员被拖欠工资，欠薪总额为800多万。

厂长和副厂长都加入了讨薪的队伍，公司总经理以下，亦有多个高层管理人员参加。“有哪个公司有这么多跟着他祝善保十年八年的人呢？跟他这么久，应该是同甘共苦，但我觉得不是我们背叛他，而是他让我们失去了信心。”参与讨薪的公司高层侯旭（化名）不无感慨。

另一位中层人员郭先生，在金卧牛公司老板祝善保创业之初，就一直跟着他打拼。他回忆说，创业初期，祝善保每个月8日给他们发工资，那个时候虽然艰苦，却绝不拖欠。欠薪是从1996年开始的，当时连这个“存折”都没有，自己也不知道公司欠了自己多少工资。从2004年开始，金卧牛向中高层管理人员发放这种自制的“存折”。祝善保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容易亲近，他更多地在深圳，而且经常换号码，他已经无法联系到祝善保。

他最后一次见祝善保，是在春节前的干部会议。祝善保信誓旦旦地宣称，会想办法给大家发工资，并当场宣布先发2个月工资让大家过年。

“有时实在没钱用，只能去跟财务磨嘴皮子，磨过了就能拿到几千块。这个事情是老实人吃亏，不老实或者有关系的反而能拿到钱。”车间主任许先生认为，这么多年的折磨令人不堪回首。另一名中层管理人员说，他的欠薪达到4万多，而这些年中仅仅支取过几千元生活费。

侯旭认为公司已经失去了人情味。公司放话说，谁先辞职，就先偿还谁的工资。而这无疑是想逼他们自动辞职，避免赔偿劳动合同法上规定的“经济补偿金”。中高层管理人员多数已经在厂里近10年，赔偿金数额将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祝善保不甘心，他不想破产，还想东山再起，他需要钱。所以他能省就省，能拖就拖。”侯旭说。

资金链断裂

一波又一波的讨薪事件背后，是金卧牛已经陷入严重债务危机的苦难现实。

“其实金卧牛欠员工的资金，并没有外界传的那么厉害。”金卧牛公司法律顾问陈律师说，祝善保的资金链断裂了，这才是最要命的。

一位中层管理人员也认同，其实欠薪对于金卧牛只是小数目。400万元的基层工人工资，加上800万元的管理人员工资，不过1000多万。“曾经有一年，也是欠薪闹得很厉害，我们随便卖了一些废模具，就卖了1000多万，发了2个月工资。现在很多废模具堆在厂里，随便卖卖就能把我们工资还清。”

曾经的辉煌已然淡去，如今除了欠自己的员工，祝善保还欠供应商的货款，欠银行的贷款，欠国家的税。

今天上午8：40，宁波市北仓区人民法院正开庭审理一起跟金卧牛有关的案件。宁波华朔模具机械有限公司起诉清溪金卧牛实业有限公司和祝善保本人，索要加工欠款。

这不过是金卧牛遇到的诸多麻烦事中的一小件。金卧牛公司总经理卢玛禄透露，金卧牛欠供应商的钱，既包括原材料供应商，主要是钢板供应商，也包括辅料供应商，即包装品、印刷、油漆等方面的供应商。

整个2007年至今，东莞市地税局每个季度公布一次的欠税公告上，金卧牛公司赫然在列，欠税额近1000万元。而尴尬的是，今日被列入欠税黑名单的金卧牛，曾在2002年、2003年，连续两年名列东莞市纳税排行榜前列，排名第三。因为这些，金卧牛还获得过“广东省模范纳税户”的称号。

对于这些，金卧牛总经理卢玛禄都直言不讳。“其实公司不只是拖欠员工工资，还拖欠我本人的工资。员工工资拖欠一般只有3个月，拖欠我的工资有一年，每个月我也就是拿一点生活费。”他认为公司走到这一步，是时势使然。

他解释说，金卧牛公司是一个外向型民营企业，最鼎盛的时候是在2004年左右，是清溪镇最大的纳税户，东莞市民营企业50强。但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一波又一波的危机，让金卧牛不得不陷入停产的境地。“人民币升值，国家出口退税调低，原材料价格上涨，这些因素导致我们现在的状况是：如果我不生产，我不会亏本；如果我生产了，我一年大概要亏5000万到7000万，这是逃避不了的现实。所以在春节后，公司处于半停产或停产状况，工人工资发不出来，管理人员的工资也发不出来。”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一停产，又引来一个大麻烦。金卧牛欠了广东发展银行和兴业银行的贷款，在公司停产后，银行方面认为公司陷入困境，虽然尚未到还款期限，但银行却有权提前收贷。

工资、供应商货款、税款、银行贷款，四重债务一齐压过来，金卧牛公司承认自己拿不出这么多现金。

一些金卧牛中层人士预计，目前公司单是银行债务一块，预计已经超过5000万元。而拖欠供货商的资金约3亿元，并引来了供货商的追债。金卧牛的总体债务应该接近4亿。

向卢玛禄求证时，卢玛禄称具体的数据需待第三方机构会计师事务所的统计，目前具体的债务数额，公司是否资不抵债，都还不好说。

计划变卖地皮厂房还债

这么多的债权人，能拿回自己的钱吗？

在金卧牛公司见到总经理卢玛禄时，他手中拿着一份主动申请法院对其进行“重整”的申请。所谓“重整”，是破产法上规定的一种程序，重整成功则公司恢复正常，不成功则转入破产程序。而在重整过程中，金卧牛亦可与债权人达成和解。

卢玛禄表示，他希望借助国家法律法规，通过债务和解的方式，来应对目前的困难。

“金卧牛将首先解决员工工资和管理人员工资。通过出售手中一部分土地和厂房，换回一部分资金。但这个缺口目前也是有的，员工不一定能足额拿到工资。”他说，金卧牛将尽快解决“辞职人员”的工资。

他说，金卧牛公司目前正和所有的债权人积极联络，希望告诉他们的是，如果金卧牛破产清算，对他们都没有好处。“如果你愿意让公司重整，给公司一个继续经营的机会，我们通过两年、三年的努力，产生利润分给大家，不是不可能，而且成功的概率很大。我们目前正在组织一些和我们贸易额比较大的供应商，让他们担任召集人，由他们现身说法，把公司的经营计划介绍给其他债权人。很多供应商比我们还懂，他们做产业配套，在国内是遇到过很多企业破产的，他们更加懂得企业破产对他们不是好事。你今天对它有100万的债权，明天它破产了，你可能10万都拿不回去。”

卢玛禄说，他更希望这些债权人能参加企业的经营，直接成为公司的股东，即用“债转股”的方式消化掉公司债务。

金卧牛公司法律顾问陈律师透露，祝善保现在仍然很有雄心壮志。他之所以不在公司，是因为正在跟一些战略投资者洽谈合作，筹措资金。他正竭尽全力进行资产重组，来挽救这个公司。

祝善保更为大胆的想法是，重整一旦达成，再用3年的时间让金卧牛上市，恢复昔日的荣光。这到底是痴人说梦，还是企业家的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