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日前,一起恶性案件在郴州开庭。一女子被控当着两女童的面,杀害了她们的两个弟弟。
我们有意绕开了这个案件,转而关注那两名女童。近一年了,她们走出阴影了吗?为了不刺激和伤害这两个孩子和这个家庭,我们请了心理专家同行。也试图帮助她们走出阴影。
...![]() 3月12日,宜章县,连下了几天雨的小镇终于放晴,小丽(化名)倚在窗前向远方望着,小婷(化名)则蹲在窗边玩着妈妈的手机。图/记者杨旭 [编者按] 日前,一起恶性案件在郴州开庭。一女子被控当着两女童的面,杀害了她们的两个弟弟。 我们有意绕开了这个案件,转而关注那两名女童。近一年了,她们走出阴影了吗?为了不刺激和伤害这两个孩子和这个家庭,我们请了心理专家同行。也试图帮助她们走出阴影。 像一个不会结痂的伤疤,不小心碰到时仍会隐隐地作痛。 时间又过去了一年,小丽和小婷(均为化名)也都长大了一岁。比起“出事”那段日子,梦里出现和两个弟弟玩耍的次数也渐渐少了下来。 到底是去年几月几号发生的事,这个家庭的成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个答案:“不记得了。”对于他们来说,那是个害怕再去想起的数字。 3月初春的季节,连下了几天雨的小镇终于放晴。小丽和小婷以油菜花作背景留下一张合影,嬉笑打闹着,似乎一切都过去了…… 本报记者刘双 郴州报道 “出事”后,她们变得内向怕生 3月12日下午5点,郴州市宜章县某镇。31岁的李英(化名)像往常一样,站在镇上中心小学门口,等着接两个女儿放学。左手牵着大女儿小丽,右手牵着小女儿小婷,“出事”后,她几乎不再让女儿们离开自己的视线。 李英口中的“出事”,是痛失两个儿子的隐语。去年7月的一天傍晚,小丽和小婷正带着两个弟弟在堂屋玩。突然,隔壁女邻居冲了进来,掏出一把水果刀逐个刺向了两个男孩。 小丽和小婷就这样,亲眼看着弟弟流血倒地…… 初次见面,8岁的小丽和6岁的小婷显得很害羞,也不主动跟人打招呼。“(儿子)那件事后,她们性格变得更内向了,怕生,也不愿意多做声。”李英说。 3月12日,是案子第一次开庭审理。下午,李英和丈夫廖强(化名)从郴州市区回来,经过宜章县城时买回了一袋女儿最爱吃的香蕉。这也是出事后,李英第二次回到老家。 其实,严格意义上说,这次还不能算是“回”,只是途经停留了一下。 去年9月份,也就是事情发生后一个多月,李英给两个女儿都转了学,全家搬到了40里外的某镇生活,廖强直到过完年才返回工地做事。 变成四口之家的第一个年,一家人都没回老家。“别说回去了,靠那一边,我都不敢去。”李英含着眼泪说,儿子就葬在那里。 正说着,小婷跑过来在妈妈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李英赶忙擦掉眼泪,简单应答后示意女儿去房间玩。小婷揣着妈妈的手机,和姐姐扑在床上玩起了一款她们现在最爱的游戏,“神庙大逃亡”。 “妈妈你再生个弟弟吧” “出事后,我从没有问过她们,不想她们再去回忆。”坐在大厅窗下的李英眼泪直流。 很长一段时间,小丽都会做噩梦。半梦半醒,小声地抽泣,有时还喊着弟弟的名字。一开始,李英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哭出声音来,就是全身发颤流眼泪”,将女儿叫醒一问,原来小丽是梦到了弟弟。 “妈妈,我想弟弟了。”小丽抹着眼泪委屈地说。 李英将小丽从床上抱起,搂在怀里,安慰女儿,“乖,我们不去想弟弟……” “一开始我是听孩子外婆说的。出事后,小丽很少跟我们说心里话,也不当着我们的面哭,一般都是跟外婆聊天,她跟外婆很亲。”李英说。 小丽似乎听到妈妈在说自己的名字,走过来钻到妈妈的怀里,杵在桌子边,玩着手指。 “小丽,你晚上还会做噩梦吗?”她眼睛朝下,点了点头。“你梦里有什么啊?”一问到这个,小丽就不吭声了,身子往后缩了一下,嘴巴抿了抿,眼泪就出来了。 李英紧紧抱着女儿,“我们不会刻意提起那件事,也不敢提起,但我知道女儿心里是清楚的。”她说,有时候姐妹俩跟亲戚的孩子玩,玩着玩着就哭了起来,然后说她们想弟弟了。 “最开始出事的那段时间,女儿都不怎么吃饭,一到晚上就哭,所以我从不会让她们单独呆在房间。”李英说,因为担心女儿受到失去弟弟的阴影,她还特意给大女儿小丽安排上钢琴课,“分散她的注意力。” 而小女儿小婷,自从出事后,每晚都要搂着爸爸妈妈才睡得着。 “原本以为出事时她还小,可能没造成特别大的阴影,但过年时她的一句话让我很震惊。”李英回忆,当时小婷突然跑过来对她说,“妈妈,你再去生个弟弟吧,这样我就不会再去想那两个弟弟了。” 这一句话,让李英至今都觉得伤痛不已。 妈妈说她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第一次接触的几个小时下来,小丽和小婷显然还很怕生。除了简短两三个字的回答,她们的回应方式就只剩下点头或摇头。站在妈妈旁边,低下去的眼睛时不时悄悄往上抬一下看你一眼,又娇羞地将头埋下去了。 为了打开姐妹俩的心扉,心理专家、湘南学院心理健康教育中心教授余和振让她们每人画一幅心理画。“就好比一个人的档案,可以看出她们的内心世界。”余和振介绍。 “画人、一个房子和一棵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余和振对姐妹俩说。 随后,她们拿着纸笔开始思索怎么画画。小丽先动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披着长发、穿着裙子的小女生,还画上了笑着的小嘴。一旁的小婷起先一直咬着铅笔头,不时伸头看看姐姐在画什么。 接着,小丽又画了一个房顶是三角形的房子,一扇关着的门和两扇窗户,旁边还自由发挥加画了一朵花。 余和振将小丽画完的纸拿过来,“她的树、房子和人都画得比较高大,说明她的性格状态还是不错的,比较乐观,人脸上的笑容和加上去画的花,象征着美好的未来。”但是,余和振说,画中门窗全是关闭的,树冠的线条也是封闭的,“说明她的内心世界还是处在相对封闭的状态,心里存在一定的阴影。” 还没等余和振说完,小婷便扯着姐姐拿着妈妈的手机四处拍照,放学回来的表妹也凑了过来,三人一阵耳语后,捂着嘴巴笑着咚咚跑过来,对着记者“偷拍”,拍完后又呼啦全跑了。 “我一直安慰自己,她们会渐渐忘记弟弟的事,我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李英看着孩子们玩耍的背影说。 “好想和弟弟他们一起骑车” 3月13日,与小丽和小婷接触的第二天。她们所在的中心小学。 上午10点,课间休息。和李英一起去学校接姐妹俩,小婷正在操场上和同学玩耍,站在一旁的小丽却嘟着嘴,原来是同学把她的小辫子扯乱了,她正在生闷气。李英边安慰,边重新帮小丽扎好头发。 回到家后,看到房间里有最爱吃的开心果,两姐妹显得很开心,一人抓了一把,边吃着边坐在电视机前看起了“巴啦啦小魔仙”。余和振邀请姐妹俩一起玩游戏,规则是两人一组,轮流观察对方,觉得对方哪里最好看就悄悄在耳边告诉他。 小婷听到自己被赞嘴巴最好看时,立刻捂着嘴巴噗嗤笑出了声。“这个游戏可以增加人的信心,让她们学会发现美。”余和振说。 明显,一轮游戏下来,两姐妹没第一天那么怕生了。在房间里,一起吃着开心果,聊着动画片,她们的话匣子渐渐打开了。小丽说,她长大以后想当一名医生,“外婆老了生病了,我就可以给她看病。” 李英正在一旁和余和振讲着儿子的事,“儿子还在时,和两个姐姐很亲,小丽很会带弟弟,从来不跟他们抢东西;小婷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懂事,晚上睡觉时,都会托着床沿不让弟弟掉下来。”李英说,当时出事的时候,大女儿一直在哭,小女儿杵在一旁睁着眼睛看着她,“她还什么都不懂。” 看到妈妈讲起弟弟哭了,小丽忽然钻到记者的怀里来,“好久没见到弟弟了,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晚上的时候最想他们,好想跟他们一起骑车。”说完又低下头去。 “你觉得弟弟还会回来吗?” 小丽眼睛里泛着泪光,连点了几下头。 记者手记 忘记,也是一种重生 这不是一篇揭开疮疤和伤痛的文章,我试图将所看到的真实地呈现。我以为,那个黑暗的事实,如果在两个孩子的记忆中能渐渐淡去,未尝不是一种对过去的解脱,和对她们成长的助力。 心理专家余和振说,孩子内心的阴影不是一次两次心理治疗就能祛除的。这需要一个过程。毕竟那是她们亲眼所见的,发生在至亲身上的残忍一幕。但至少目前我看到的是,这一家人正在努力地将生活继续,这比什么都更重要和实际。 采访结束的当天,久违的阳光出现在了这个小镇的上空,我相信这是一种善意的预兆。 我们在路上,会遇见怎样的苍穹,谁都无法预料。但是,泪眼会打开一扇窗,乌云的背后也将幻生出暖人心的太阳,就让该过去的过去,让生命找来更多的光亮。 我想,以后只要看到这么和煦的阳光,和盛开的油菜花,我都会想到他们,在我眼里还可以很幸福的一家子。文/刘双 |